父亲得知我落榜后,当场昏死过去,此后,他一直卧床不起,两
个月后,父亲带着一生中最大的遗憾,永远地离开了……

         生命中不能承受的“中举”

             阿 泪

  对于我的父亲,我曾试图用许多的形容词去概括他的一生,但是
我发觉,只有“老实巴交”才能描绘他的性格特征,除此以外父亲还
很要面子,他把对子女无穷的爱都融入到这二者之中,以至于我在他
离去之前,始终不能客观地理解他,正如我不能很好地把握自己一样
。

  应该说。父亲算是很不幸的,长身体时碰上三年自然灾害,进学
堂后又逢上山下乡,真正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时,差不多一切都已定
局,因此他辛苦了大半辈子终是无法出人头地,于是便把希望寄托在
我身上,试图培养个大学生出来,也好“光宗耀祖”一番。

  从我高一开始,父亲就戒掉抽了近十年的烟,他把所有的心血、
所有的财力物力如同赌宝似地押在我的头上,只要我有要求,他都会
百分之百地满足,所以我经常可以大把地花钱,甚至会隔三间五地出
入学校附近的酒楼。

  父亲自然不知我在学校花天酒地,却一直以为我绝不会辜负他的
厚望,特别是有一回我月考破天荒得了个第一,而偏偏那次的成绩寄
回了家,父亲便更加相信我已是一个“准大学生”了。他把我的那份
成绩放在家中最显眼的地方,以便七邻八舍能与他一同分享荣耀。乡
下人往往比较“单纯”,认为我成绩“这么好”将来肯定可以做大官
,做了大官肯定会有他们的好处,于是便很看重我家,父亲因此得到
了极大的满足。

  至于考大学的事,我一直到高三那年想都没想过,直到毕业那学
期,父亲时不时来给我送钱送菜,我才知道父亲原来那么希望我“中
举”。他每一次都说同样的话:“你真的要考上呵!”我后来才晓得
他早已应允亲友为我考上大学办酒席。这样,当我明白肩上已负“重
担”时,却又无形之中添加了自己的压力,特别是“高考成功”并非
一天两天的事,结果那年我落榜了。

  父亲得
知这一消息后,当场昏死过去,我怎么也想不到轻描淡写的落榜竟足
以击垮我那“风雨不动安如山”的老爸,其后他一直卧床不起,两个
月后,他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那一刻,我心如刀绞,撕心裂肺的嚎啕怎么也化解不了我的悲痛
与愧疚。我知道,父亲因我而去,这世间,没有什么比这更残酷了,
我成了最不孝的罪人。亦是那一刻,我咬牙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
由于失去了“顶梁柱”,家中经济时时捉襟见肘,连起码的生活开销
也不够,更别说供我复读了。于是那年9月,我到了广州,在芳村区
一个破旧的建筑工棚里呆下了。

  那间工棚住的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有东北的,也有山东的,
虽然他们来自不同的地域,但同是为赚钱而打工,只是我想他们应该
比我幸福,因为从他们抽烟喝酒时的豪言或者打牌下棋时的满足可以
瞧得出来。我在那里呆了6个月,6个月里我一直用一颗愧疚的心书写
自己无法承受的悲伤,我在《羊城晚报》与《南方日报》上都写过自
己的“迷惘”。

  第二年4月,我怀揣打工卖苦力积下的2943元钱回到了家乡的一
所补习学校,开始了我艰难的“高四”生涯,仅有三个月就要高考了
,而我许多的东西都要从头学起,英语单词不记得,数学基础实在太
差,政治历史足足10本厚厚的书要记要背。我把自己的睡眠时间压缩
到5个小时,我没有课间,没有午休,没有闲话聊天的片刻,我的身
上经常带有一本小册子,那是我上厕所时用来记单词的。我不知道我
那样作息是否科学,虽然任课老师曾三令五申要我注意休息,甚至命
令我回寝室睡觉,但父亲的影子时时在我的脑际浮现……他无时无
刻不在鞭策着我。

  我是很艰难地走出考场的,还没来得及估分我就病倒了,当补习
班的老师拿着志愿表到医院指导我填写时,我仿佛又看见了我那可怜
的老父,我哭了。那位可敬的老师以为我担心自己上不了复旦大学的
分数线,便鼓励我仔细估分,他是一直希望我上复旦的。但在此之前
我已看过了复旦大学等名牌院校的各种费用,以我的情况,我是承受
不起的,于是我很出人意料而又很坚定地填了一所农业院校。

  分数出来时,我仍然躺在病床上,补习班的师生拿着鲜花向我祝
贺,说我考了全县文科第三名的好成绩,还说为我惋惜,说我为什么
要放弃那些赫赫有名的名牌大学。有一名同学告诉我,他比我少20多
分,但是他上了复旦线。我没有去深究我这样选择到底值与不值,如
果我要惋惜的话,我有更应该惋惜的地方,今生今世,我有更大的遗
憾早已铸定,此后的惋惜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那个阴雨连绵的日子,我捧着录取通知书在父亲的坟头呆了整
整24个小时,足足哭了一天一夜,泪水连同雨水打湿了一切,甚至那
张鲜红的烫金通知书也浸湿在泪雨中(事后我在市教委打了证明才得
以报到)。不管父亲能否看到这份录取通知,也不知自己是悲哀还是
高兴,父亲永远地去了,带着遗憾走了。我知道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一
定会是最高兴的一个,我的忏悔竟是在这样一个迟到的季节,我唯有
用双手顺着雨水理齐了那丛生的杂草,也许父亲可以在那个世界安息
了,而我却永远无法平静!  (编辑:伍春明) 

http://www.geocities.com/Tokyo/Shrine/9377/daily/0412_2.t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