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断想

　　　　　　　　　　　　　WGC

　　早春二月，淫雨绵绵，江南草长，又到了伤心断魂的清明时节。
中夜独对荧屏，读着同龄人在知青沙龙的留言，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
雨声，不由得想起了老学长。

　　老学长德政君，高我两届，六七届高中生，德行才识，俱为当时
母校六届同学中佼佼翘楚，更是我心目中的楷模。时至今日，三十多
年前他身着学生装、提着作书包的帆布旅行袋迎着朝阳走上学校前木
桥的勃勃英姿，犹历历在目，恍如昨日。然而，斯人已去，不复再睹
，屈指算来，老学长离开这个世界，离别他的娇妻爱子和我们这些苦
难与共的老同学，已有一十二个年头了。

　　文革前，就认识了老学长。其实，当时在校的同学几乎人人认识
他，因为老学长品学兼优，又是校学生会的体育部长，打得一手好篮
球，更因为老学长有个人人皆知的公开秘密：他的志向是“北大、清
华”，而大家也确信这是必然的事。

　　六八年秋天，我们离开了学校，各自东西插队落户当了知青。每
当逢年过节，回到家里，彼此要好的同学总要聚在一起，回忆学生时
代的趣事，谈论在农村的生活和苦闷，交流各自觅得的书籍和阅读体
会，神聊海侃当时的政局和知青的未来。当时不少同学处境艰难，难
免情绪激奋吐言不雅。老学长纵然心头也有酸楚，却总是谈吐儒雅，
好言劝慰。记得在四届人大召开前夕，我们又一起围在收音机旁，紧
张地等待着最后的人事变化，老学长更是忧心忡忡，担心周总理不再
担任总理。直到听到了公报，大家才松了口气，毕竟总理仍然是总理
。老学长最崇敬的就是周总理，在他常年穿着的三贴袋学生装上，多
年来总佩着一枚“为人民服务”的纪念章，不管是许多人为示“忠心
”纷纷佩上五六枚像章的时候还是到了后来几乎见不到有人佩像章纪
念章的时候，他左胸前的“为人民服务”始终烁烁闪光。

　　那时候，看到农村的状况与想象的大相径庭，艰苦的劳作茫茫的
前途以及一些个人的问题，我一度思想非常苦闷，尤其是在第一批知
青被招工以后。我就常去看望老学长。每次见到他，总看到他在读书
，对我的问题，他也很困惑，但总是像兄长般想法开导我。其实他也
有相同的甚至更多的苦闷。特别是在被张铁生的白卷搅去了梦寐以求
的进大学的机会后，他居然有时也抽起了烟。

　　再后来，我们中的许多人都被农村和本地的学校请去当了代课老
师，他也去了母校。由于功底扎实，那些科班出生的正宗老师也很敬
重他，更得小弟弟小妹妹的好评。到了七九年，我已经回到家里进了
工厂，他仍在代课。这时，老三届中学生年级最小的28，最大的32，
回了城的不是已结婚便是准备成家。我问他准备如何，是否留校转正
？他笑笑说反正孤家寡人，还得乘末班车考大学。好些同学都劝他考
虑考虑，都31岁了，大学毕业就是35，我们这些人又都没积蓄，还是
现实点吧。结果他坚定不移地参加了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进了当时
的XX林产工学院。上学后他和我保持着联系，还帮我在学校买了些外
面买不到的书籍，那时候他是如鱼得水，踌躇满志，虽然只是所普通
高校，距他少年时的理想甚远，但他深知来之不易，相当刻苦。四年
后，就职于YY园林局。然后经人介绍，与供职XX一部队医院的夫人成
婚，有了孩子后迁职XX。不料到新单位后不久，竟在上班时因意外事
故不幸殉职。消息传来，我们都呆了，实在难以相信老学长竟会在风
华正茂时离我们而去，他的生命风帆，才刚张开啊！数十往日同学和
与他相好的母校老师，自动聚集在他家中，真切隆重地悼念这位值得
敬重的同学、兄弟、朋友，想到我们这代人的苦难，想到老学长壮志
未酬，大家都难禁滚滚的热泪。

　　老学长兄弟姐妹五人，他是最小的一个。他去后父母悲痛欲绝，
尤其是老母亲，见到我们眼泪就往下掉。所以老学长后来长眠何处我
也不敢问，虽然一直耿耿于怀想去看看他。直到去年清明前，终于设
法知道了下落，找到了那地方，在老学长的面前敬了三支香烟一掬热
泪，了了夙愿。

　　不觉清明又到了，自然会想起可敬的老学长。如今我们中的大部
分人又面临新的生活难题，可再不能听到老学长的劝导开慰了，不由
得涕泪难禁。借用一句不恰当的唐诗，聊寄对老学长的哀思吧。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然笑春风”。

　　引自知青沙龙，张贴者：WGC
　　E-Mail:18327102@263.net
　　来自: sz 202.102.88.120
　　Saturday, April 03, 1999 at 14:05:41 (CST)

　　注：原贴无标题，题目为野山闲水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