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

            夏秦豫

  说来真怪,爱情的种子往往喜欢贫瘠的土地。其实,也没有
什么特别,只要有男人和女人的地方就会有爱情,只是穷人的爱
情,尤其是有点文化的穷人的爱情磨难多,受“考验”的机会多。

我们生活的土地够贫瘠了,一个工才三四角钱。生活也够单调,
白天出工,晚上记工分,没有音乐,没有电视,没有书籍,更无
娱乐可言。玩什么?“爱情”取而代之。老祖宗也理解少男少女
们的心情,营造了“正月初九跳场”、“六月六”歌节等爱情的
场合。一年有那么一两天美滋滋的感受,在头脑里清晰地保持很
久很久。

  我们是20岁左右的青年人,在农村可算得上大男大女了,生
活在这样的圈子里,丘比特的利箭自然会向我们射来。

  我们“家”的一位女知青收到一封求爱信,她是那样的惊慌
失措,心“咚咚”地乱跳了好多天,不知如何是好。既有被人爱
的喜悦,又有对后果的担心。“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知
青只有靠知青这个“家”。个人的隐私,成了“家庭”的事务,
成了饭桌上的话题,大家一起来研究“作战”方案。

  “生活方式不一样,生产技能相差太大,你能承担农村家庭
主妇这个重任吗?”

  “更深人静,砍猪菜发出的有节奏的‘咚咚’声可不是悦耳
的音乐,它体现的是劳苦和辛酸,难道在‘猪又叫,饭又烫,娃
娃又哭,尿又胀,忙得团团转,还是不成样’的境况下度此一生?”

  “再说文化修养不同,不要伤了对方的心,更不能为此贬低
别人……”

  当事人沉在怀古的漩涡中,旁边人却理智得多。

  几乎每个人都当过旁观者,也当过当事人。一天,寨中一位
大婶悄悄告诉我:“小夏,想不想成家?我是受人之托……不知
你有没有这个意思?”

  大婶介绍的那位姑娘的确不错,论长相,她走在街上,谁个
男儿不多看上几眼?论能干,里里外外是一把好手,据说向她家
提亲的人去了好几起。但我从未想入非非过。我按我们“家”的
既定方针回答说:“谢谢大婶关心我,我认为实实在在的是不错,
我感谢她的一片心,但我现在还不考虑这个,凭我挣的这点工分,
自己都养不起,还能养活老婆孩子?拖累别人,我心里不好受。”
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涌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滋味,当晚我失眠
了。第二天,我被她骂了一句“胆小鬼”,我脸红齐耳根。我的
确是胆小鬼,我没勇气也没本事挑起生活的重担。后来她嫁到外
村去了,我目送她,默默地为她祝福,心里总觉得欠了她什么似
的。

  注:本文引自《老知青》,成江编著,石油工业出版社1998
年4月第1版第153-154页。

              野山闲水于1998年12月1日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