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往事如烟
              朱俊璞

  有人说岁月流逝能使人逐渐淡漠往事,这是因为我们都在向往着美
好的明天。是的,生活中的浪花怎么会让人刻骨铭心,只有那难忘岁月
中的往事才会令人在回忆时动情。 

  过去的那个年代,尽管没有烽烟战火,却是由许许多多的疯狂组合
的历史画卷。在那时,我们满怀激情接受着真正的愚人教育,干尽了蠢
事;有些知识超过了年龄,其后遗症至今尚存,而更多应有的知识却与
我们无缘……。你我后悔过了么?无奈与主动并存的行为是不存在后悔
的,倒是那史无前例的经历铸造了我们现在。 

  距今已经二十九年了。那时候我们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单纯天
真血气方刚。响应号召学业未完就上山下乡。有的奔向农村插队落户,
有的分配到农场,就近的在城市郊区,最远的到内蒙古、黑龙江。当时
的口号是扎根农村闹革命,到边疆去!到农村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去!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市吃闲饭!农村是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
大有作为的!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这些年轻人就是后来汉语中的新
名词-知青。 

  当前反映知青生活的小说很多,有的还搬上了电视电影。最早的要
算《边疆晓歌》,讲的是孔雀坝的故事。小说《孽债》也是讲知青的故
事。知青生活现在回顾起来觉得很有意思。几千号人一天内离开了一个
城市,船队横渡开阔的扬子江,向北,向北,整整航行了三天三夜终于
抵达了黄海之滨的临海农场。农场的知青来自全省各地,老军工和老职
工与知青融洽相处,知青给荒芜冷清的盐碱大地带来了多彩生机,大家
操着各地方言在一个农场,在一个连队,在一个班。南京人被称作大萝
卜,徐州、连云港人自然被叫做夸子,大家喜欢听苏州人吵架,说是蛮
好听的,而扬州人讲起话来声调吊得老高。五湖四海的人会集在一起,
相互间的打趣还能生出矛盾误会来。正象相声大师候宝林说的,“打头”
(洗头)是讲卫生,汗洗掉了是不痛的。 

  那时候战备气氛很浓,农场被改建为建设兵团,我们就是兵团战士。
写信的时候冠上中国人民解放军江苏建设兵团,接着写师、团、营、连、
排、班一大串,也真能吓唬人的。知青的屯垦戍边生活与称呼同步,自
然一切军事化了。早晨军号起床,晚上军号熄灯,营以上干部多数是现
疫军人。出工的时候肩扛海门大锹齐步走,至今我相片集里还保留着一
张黑白照片,远看是扛枪的战士,细看原来是肩扛大锹去干活的务农青
年。 

  当时知青发明了许多新名词。例如农民叫二哥,因为工人是老大哥;
到农村插队的知青叫做插子;小学文化程度以下的和文盲称谓社青,即
社会青年,以区别于从学校集体下放的学生。其实我们这些知青叫做知
识青年,脸面上还是羞愧的。说是中学毕业,三年中当红卫兵造反了一
年半,上学期间还到工厂劳动近一年,说是半工半读。剩下来的时间连
26个英文字母都未学完能叫做知青么?然而知青中也有高中生、中专生,
另外农场里还有下放的老师和反右时下来的大学教授、讲师,这些人知
识是不凡的。当时农场里不穿军服的都是农工或叫职工或谓战士,学历
层次倒是挺丰富的。

  朝夕相处中文化知识的传播正是社会大学的一个主流。煤油灯下的
愿教恳学培养了知青栋梁。我想,对饱者不知饿者饥中的饥肠漉漉们来
说山芋干也能补脑,如同化学中不饱和烯醛插烯规律那般活泼吧。人的
知识结构、能力结构与个人经历有很大关系,但重要的是与个人的求知
欲分不开的。我还记得我们班有个名叫财宝的社会青年,连自己的姓名
都不会写,领工资的时候全靠请别人代签字,下放前他在电影院门口摆
瓜子摊,学会了一个本事就是摹仿电影演员对话,大伙们被他精彩的表
演逗得捧腹大笑,疲劳在大笑中消除,从中我悟出了每个人不管怎样总
有特点和专长,就要看你如何去发展了。 

  盐碱地上的野蒿子在江南是见不到的。刚到农场吃忆苦饭时才知道
了它的存在它的名字和它的苦涩的味道。看着它们一簇簇的在布满盐霜
的土地上繁殖生长,我觉得它们太坚强了,你看它苦思无措时练就了以
盐份为营养的生存方式,无疑对我们是一种明示,人要适应环境就得改
变自己,以贫困为财富,问题是你如何消化利用。而今人们富裕起来了,
野蒿子被特殊加工后端上了酒宴桌子,尝尝后味道与马苋菜差不多。此
时它不再是忆苦思甜的成分,而是闹市中盛宴上流行重返大自然时的小
菜一碟。 

  那时候我们对什么都觉得稀奇,坐在老牛车或拖拉机上看着头顶盘
旋的露天子在滑翔就联想到物理上的空气动力学原理,坐在秧把船上用
手捉鱼虾时思索动荡年代为啥不得安定的起因,在海边看到樯网捕鱼时
对憨厚的当地渔民产生了钦佩心理,记得第一次见到大海是那样惊赫,
站在湾湾垅上看着水天一色,惊涛骇浪使我蒙蒙悟觉自己多么渺小。我
们这一代人的精神财富就这样渐渐地在这贫穷的土地上慢慢聚积。而类
似老农告知的“草滩里的鱼儿是草籽变的”解释却使我含笑至今。

  人们常说只要心诚石头也能开出花来,这是朝鲜电影《卖花姑娘》
中的一句台词,那时候看场电影走几十里地毫不在乎。当时连队的知青
文化生活相当枯烦,就连谁有个矿石收音机也要上缴团部。乘赶集时上
八大家出差购物是最令人激动的一件事。踏着露水匆匆出发,途经团洼
时到农户家喝口水,到达时刚好集市开张。归来时与同伴讲好互换路程,
岸上的一个挑着担子急步飞奔还做着鬼脸,下水的一个在河中顺苏北灌
溉总渠的东流水势用自由泳奋力猛追,超越后换成仰泳,舒坦得意时一
曲高歌在防风林间回荡。每当回忆起知青生活的历历往事,知青间战友
间的友谊怎能遗忘。 

  记得第一次插秧后腰背是那样的酸,当然也记得拔棉根时手上的血
泡是那样的痛。夜间卸石灰船时差一点跌下了河,割秧草时险些残废了
手。看稻场时遥望知青点的灯光是那样的温馨,数点着饭票开始懂得了
过日子将应如何算计。那时候汽油味就是城市气息,探假回城时,好友
托带的土特产是蒲绒枕、海泥螺、海蛰头和风芦鸡,回归时就走家串户
收集众众父母心,什么炒面、云片糕、萝卜头,草纸、雪花膏、大白兔
糖整整两麻袋。那时候赌喝粥是吃白食的良机,九两是小肚皮,外加一
斤馒头才是真本事。晚上游泳从不怕光荣,快牛加鞭显得浑身威风,挥
旗子为洒农药的飞机导航时我们的身姿不亚于如今的济南警,深夜里草
滩班在芦荡深处捉螃蟹时如同侦察兵。我们在棉花田里跳忠字舞,饥肠
漉漉了还要在开饭前早请示晚汇报……

  说到到农村扎根落户,当时大家好象对这个问题讨论不多。一是年
龄小,还没有考虑或者是很少考虑。二是不甘心,特别是下去几年后有
的调进工厂,有的参了军,有的上了学,留下的思想上开始不安起来。
三是很后怕。毕竟下去的时候幼稚单纯,随着人生经验的结累,考虑的
问题复杂起来。后来大批知青回城时的急迫现象反映了知青的思想。曾
记得当时大家都喜欢吟唱《知青之歌》,唱着唱着大家都哭了。但是知
青们对那段生活是留恋的,都说艰苦的环境锻炼了人,都说是那段生活
使我们积累了宝贵的精神财富。的确,当前是知青当道,单位的领导、
骨干大多数都是知青。知青已经进入中年、老年,他们缅怀过去,珍惜
友谊。他们对过去无悔,是可歌可泣的一代。他们是时代的依靠,是事
业的砥柱。 

  大江奔流相连着大海,大海滔滔来自于江河。在人生的长河中,有
生活的浪花就有情感的泪水;有难以忘却的过去就有值得回味的往事;
有不间断的往来就有牢不可破的友谊。千枝万叶毕竟同根,因为我们都
是知青!二十年多年前,我们启程于扬子江,告别亲人告别家乡去黄海
之滨屯垦戍边;如今,我们相聚在扬子江畔,互相问候相互祝愿在故乡
土地上聚会联欢。江海作伴这么多年,这一代知青谁都有满腹满腔的感
叹!谁说往事如烟? 

    (作者单位:江苏省盐城市第三人民医院 职务:药剂科主任)

  引自知青沙龙,转贴者:trump
  E-Mail: zjpyao@126.com 
  来自: 202.96.28.5 
  Friday, September 25, 1998 at 07:48:35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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