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去的岁月痕
　　　　　　　　　　　　果昌

　　今年九月二十五日，是当年我和同学们响应伟大领袖号召、上山下
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三十周年纪念日。三十年，弹指一挥过去了，
当年的毛头小伙大姑娘，现今都已鬓发见霜知晓天命，然而那段经历留
下的铭记，却是挥之不去、常入梦来，难以忘怀。许多年来，一曲“心
中的太阳”常使我凝神驻足，捧读《血色黄昏》、《中国知青梦》等书
籍，每次都潸然泪下、难以自禁。在最爱看的“纪录片编辑室”里与有
相同经历的同时代人相遇，更是心潮澎湃、激动不已。原以为这乃是我
的性格所致，岂知生活中遇到许多初识的、也曾是知青的朋友，大家都
说有类似的感受，难怪眼下不仅电视、小说，报端、杂志，甚至互联网
上与知青有关的内容也比比皆是。套用一个时髦的字眼，这大概就是“
知青情结”吧。

　　对于当年那些日子，我难以苟同现在书、报上有人把上山下乡、知
青生活辉煌化的说法，至少我自己当时的心态是无可奈何、朦朦胧胧的
；也不同意纯粹是“苦”的说法，虽然艰苦是实情，然而在那个时候也
有快乐的时光；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

　　我实在无法说清，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忘不了”。是啊
，十几岁到近三十岁，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就融化在“知青”这两个字里
，如何能轻易忘却？

　　知青生涯使我们对生活有了更为理性、真切的认识，使我们懂得了
艰辛、忍受，懂得了友谊、真情，懂得了占中国人口绝大多数的农民的
生活……，尽管我们中的许多人失去了继续求学的机会和权利，但我们
却学到了许多也许是世界上最好的学校也无法教授的社会知识，学到了
朴实善良、刻苦耐劳、珍惜友情的传统美德。用艰辛换得的生活启蒙，
无疑是终身难忘的。

　　知青的生活是艰难的，不少同学劳动一年，年底分红的结果却是透
支。我算是幸运的，每年都能分到一点钱。但就这点钱，实在很难维持
一年的生计。有一次我身边只剩下九分钱，实在不行了，只得寄了封信
给一位老同学，尽管他也同样窘迫，但还是设法马上寄了两元钱过来，
解了我的难。这蕴含着深厚情谊的两块钱，无论是谁都无法忘却的。

　　当年,比生活艰苦更难以忍受的是精神上的苦闷。十几岁的年轻人，
虚幻的憧憬和理想突然被现实撞得粉碎，看到的和想象的大相径庭，前
途茫茫，了无尽头，再加上繁重的体力劳作，这样的苦确实是没有亲身
体验的人难以理解的。当时幸亏一位大队领导的关怀鼓励，以及和蔼善
良的生产队长和许多好心乡邻的照顾帮助，我才能支持下去。艰难困境
中得到的帮助，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那时的欢乐，首推同窗好友间的互访。欢聚会使我们彼此知晓一些
故人的消息，听到某人进了工厂，高兴的同时难免会有一丝惆怅；听到
某人恋爱了，惊讶的同时也会举杯相庆；听到某地要大量招工支内，心
头便燃起了希望之火。我们一起钓鱼摸虾，驾船游泳，纵酒高歌，抵足
而眠彻夜畅谈，友情驱散了孤寂，可惜生活只允许我们偶然一聚，队长
的出工哨子很快便会使我们回到现实中去。

　　生活中已度过了几十个中秋，唯数七二年的最难忘。那一天队里轮
到我在大溪河边摆渡，白天渡人寥寥，夜晚更是无人过河。渡口仅有一
间破庙，附近两户农家也在百米之外。我独自一人对着粼粼波光皎皎月
色秋蛩嘶鸣，在河岸边饿着肚子度过了一个欲求难遇、富有诗情画意的
中秋夜。

　　忘不了啊，青春岁月知青生涯，这些年来，每当独坐静思，抑或中
夜梦回，我曾无数次回首当年的情景、无数次似乎又回到了大溪河边的
小屋里……。 

　　好多年来，一直想再去当年的地方看看，看看那位后来当了二十多
年大队书记的老领导，看看听说现在在镇上打工的老队长，看看那幢印
记着我们青春年华的简陋小屋看看那条陪伴我们度过了许多寂寞的大溪
河；然而自忖离开农村以后，各方面条件有了改善，却对乡亲们一无所
助，唯恐愧对老乡的盛情；而且风雨几十年的生活经历也提醒我，那些
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或许还是留待独坐秋雨敲窗的灯下、埋身月色
如水的夏夜时细细品味，留待故友相逢共剪烛时同回首更好。所以，欲
行还止，我一直犹豫踟蹰，一直未能成行。不过，岁月在心头留下的痕
迹，任凭生活的风霜如何磨砺，也是抹不去的。

　　（热切希望与老知青朋友叙旧话今,wubb@126.com）

　　引自知青沙龙，转贴者：大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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