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　流　氓
　　　　　　　　　　　　关文杰

　　也许是受白启娴的影响，我们那儿也有个知青和贫下中农建立了感情。“他帮助我，
我帮助她”，也真是一番甜甜蜜蜜。割地时，膀大腰圆的他永远去接只有18岁的她；批
判会上，他的发言稿永远是她的大作。她被誉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走与工农相结合
道路的先进典型，还出席了团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

　　在结婚典礼上，他表示主动帮助她改造思想；她则坚决表示永远与贫下中农结合在
一起。大家送给了新人《毛泽东选集》5套、《毛主席语录》26本、还有毛主席石膏像、
毛主席像章、画像，希望新人拉革命车永不松套，学一辈子毛泽东思想。

　　是夜。连首长正在研讨创建四好连队。夜空里一声嚎叫，让人毛孔发炸。“抓流氓
呀！”几位首长正发愣，她披头散发、两眼发直冲进门来。北大荒的腊月，她只穿件衬
衣，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哆嗦着还叫：“抓流氓呀！”

　　指导员最先明白过来，一边让她慢慢说清楚，一边布置治保主任抓人。她喘匀了气：
“报告指导员，他原来是个流氓！我正和他学习毛主席语录，他突然伸过手……还关了
灯……”说完已泣不成声。连首长面面相觑，屋里一片沉寂。

　　　　　　　　　引自《老知青》，成江编著，石油工业出版社1998年4月第1版
　　　　   　　　　　　　　　　野山闲水录入并校对　1998.7.6

野山闲水批：
　　一个18岁的女孩，多么的“纯洁”，纯洁得不知结婚意味着什么！生活意味着什么！
这是“17年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再加上禁欲主义培养出来的硕果！看看现在差不多大的
女孩吧，还有这么“纯洁”的么？“复杂”得令你咂舌，甚至轮到你“哆嗦”！信不信？

　　如果我是当年的指导员，我会这么开导她：“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走与工农相结
合的道路，不能只停留在口头上，要落实在行动中。不仅仅是言传，更要注重身教。所
以，从今天你的行为来看，你还没有克服掉你身上的小资情调，还没有真正的灵魂深处
爆发革命，还是看不起我们贫下中农，与贫下中农还没有建立起真正的无产阶级感情！
你把贫下中农说成是“流氓”，这是什么阶级感情？！你好好想想吧，在旧社会，贫下
中农祖祖辈辈过着被剥削被奴役的日子，现在，终于翻身了，要让他们当家作主，他们
的一切言传身教，都是饱含阶级感情的，你要以谦虚的态度，认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要努力克服你身上的小资情调，做贫下中农的小学生。毛主席教导我们说：‘看一个青
年是不是革命的，就看他是不是真正的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所以，你比其他
知识青年更进了一步，已经跨越了言传阶段，进到了身教的高级阶段，我们连树你为先
进典型，你要为贫下中农争光，不要辜负了连领导对你的期望。回去吧，好好听贫下中
农的话，贫下中农叫干啥你就干啥。如果今晚表现不好，明天一早开批判会，让全体贫
下中农都来对你身教，但我们连领导不希望看到这样。回去吧。”

　　时光荏苒，想必当年的小姑娘现在至少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吧？而她的孩子现在
也已超过18岁了！回眸当年，一个时代悲剧被凝固在了那一瞬间……；仰起头，观望人
类那长长的历史，这样的悲剧根本就融不进人类的苦难历程中，然而，对于一个活生生
的人来说，却改写了她的人生……，呜呼！

　　有时面对种种无奈，面对“大势所趋”，明白着是膛臂挡车之时，真想投奔梁山，
充任第109将，趁月黑做点什么，趁风高做点什么……，杀个痛快，死个干粹！然后，
然后呢？青山依旧枕寒流……
　　　　　　　　　　　　　　　　　　　　　　　　　　　1998.7.6